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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多謝。」二十四年來,他說出這兩字的次數屈指可數。

清蘊沒有抬頭,繼續翻看帳冊,「二叔客氣了,今日巡田遇險之時多虧有你。」

溫和的語氣,一如她對所有外人,客氣有禮,亦生疏。

第57章 他並不討厭這種被使喚的感覺

蟬鳴聲里, 李審言將短刃浸入銅盆。血色在清水中暈開,倒映出他蹙起的眉峰,左手傷口比想像中深些。

「二爺可要請郎中看看?」阿寬捧著藥盤進來。

「不必。」李審言甩去刀尖水珠。

習慣了這位主子對身體受傷的不在意,阿寬沒再勸, 跪坐上前, 扯開布條, 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。

仔細看, 傷口倒是癒合了一半,估摸是之前流了太多, 把布條浸得滿是血氣。

熟練地撒藥、包紮,阿寬把新布條纏了一圈又一圈,不抱希望地勸,「二爺要不告假一段時間吧,文官傷了左手還能寫字, 您天天舞刀動槍的, 可得好好休養。」

出乎意料,這話說出去竟得了聲嗯。阿寬起初沒反應過來,而後意識到主子說了什麼, 頓時高興得喜笑顏開。

並非他有多體貼,而是太夫人隔幾天就得找他過問回光堂情況。主子不愛惜身體,太夫人捨不得責怪,能訓的只有他了。

處理過傷口, 阿寬自覺退出去。李審言對著提握無法自如的左手皺皺眉, 到底沒動手拆掉, 起身坐到窗前。

葡萄架上重新攀了藤, 現在已經發芽,綠油油一片, 給單調的回光堂添了抹色彩。

阿寬平日裡悠閒,沒事就去侍弄它,這會子又開始殷勤地澆水,李審言別開視線,轉到屋裡幾乎空蕩蕩的書架。

他不愛看書,除去史書、兵書,其他的一律不感興趣。幼時開蒙也晚,等到九歲了,齊國公偶然和他交談間,才驚覺小兒子竟還不識幾個字。

好歹出身公爵府,像尋常村頭孩童一樣大字不識像什麼話。因此齊國公避開大長公主,自己出束脩為李審言請了先生。

先生算不上什麼大家,只是個考進士多次而不中的老舉人,的確有些學問,文人氣十足,頗瞧不上李審言,直言他平時的耍刀弄槍是粗鄙之舉。

老舉人撞見過為世子李秉真授課的先生,正是他極為敬佩的儒學大家,討教了幾回,私底下多次感慨李秉真的天縱之資,言語間對李審言更加打壓。

李審言什麼性子,有仇必報,旁人罵他一句都要報復回去。起初是覺得這老東西確實能教自己些東西,忍下了。待字認得差不多,老舉人開始整日扯他不感興趣的詩詞歌賦和應試文章,便不再忍,某日趁著齊國公不在,故意在老舉人進門時練槍,「失手」脫槍,正正沿著老舉人的耳側擦過,驚得對方流了滿頭汗。

如此幾回,且「不小心」真傷了對方一回後,老舉人就不肯再來了。齊國公又重新請了幾個先生,李審言發現這些人要麼是只有半桶子水,要麼喜歡在自己面前擺出孤高清傲的架子,就如法炮製都嚇走了。

齊國公拿他沒辦法,只得親自上手,在有空時教他學習和練武。大部分時間,李審言還是憑自己去挑感興趣的書看。

《武經總要》是他第一本感興趣的書,也是唯一一本收藏至今的書。其他的,如作詩、寫文章之流的就沒怎麼接觸過,更別提下棋作畫看帳這些。

這也是建帝內心瞧不上李審言的原因之一。

李審言從不覺得這有什麼,但就在此時此刻,他記得在莊子裡陸清蘊低首看帳冊的模樣,又想起她和李秉真時常對弈、讀書的場景,鬼使神差地從積灰的書架中找了本書。

封皮寫著《博笑珠璣》幾字,不知何時擺上去的,李審言皺眉翻開。

一盞茶後,他坐姿由筆挺變為懶懶靠椅。

兩盞茶後,書只翻了五六頁,他眼神微微放空。

小半個時辰過去,李審言騰得起身,用完好無損的右手拿起刀,到屋外痛痛快快地練了一場。

……

回府後,清蘊先把查到的帳目和夏洋交待的事實做了遍整理。

侵吞部分屯糧和擅自加租都是小事,重點是夏洋作為屯長,和部門佃戶聯合起來開墾荒地,卻隱瞞了這部分田地,將其據為己有。

不僅如此,還私自倒賣祭田,致使部分祭田變為民田。

這些事並非一日發生,清蘊不知以前李氏族人去巡田時有無發現,因此斟酌一番,她先去見了齊國公。

齊國公這次在書房見她,先注意到兒媳白到幾乎沒什麼血色的臉,「這次巡田遇險,受驚了吧?」

清蘊:「還好,二叔及時出手,那隻野豬都沒碰著我們。」

「他也就這點用處了。」齊國公拿過她遞來的一疊紙,上面不僅陳述了此次所見所查,還給出了對策建議,並讓他查清其他李家人是否知情或參與,如果有這種情況,應對方法還要有變。

翻了幾頁,他就知道兒媳的用心和認真,也愈發認識到,當初長子為何總說她聰慧。<="<hr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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