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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危取出系在身上的包裹,先點燃祭香,和清蘊接連祭拜,再看向她。

「挖開吧。」清蘊道。

陳危不再遲疑,用刀將已經長出野花野草的簡陋墳墓挖開。

經過泥土中長達十六年的掩埋,衣物早就化得乾乾淨淨,把泥土倒翻了個邊,也僅剩下一些長骨和牙齒,其餘的都已經和花花草草融合在一起。

清蘊俯下身,將這些一一拾進包袱,在心中默念抱歉。

真正的陸清蘊很膽小,卻在這兒孤眠十六載。倘若人有魂靈,那她也是極其善良心軟的,這麼多年都沒怎麼入過清蘊的夢。

收撿好屍骨,返回山腰的馬車,天色就黑了下來。城門已經關閉,再想進去會很麻煩,兩人乾脆把車停留在山林邊緣,原地生火。

撒上一圈驅蟲藥粉,陳危從馬車取下乾糧放在火堆上方炙烤。

清蘊裹著披風,倚靠馬車而坐。

烤好了餅,陳危遞來,她搖頭,「不必,我不餓。」

陳危也沒吃,放回火上,打濕帕子仔細擦拭刀身。

夜幕無垠,繁星編織成輕煙般的紗帳,將旅人籠罩其中。山影在極遠處勾勒出起伏的墨線,與天際相接處泛著淡淡的青灰。

身處山間面對這種美景,那淡淡的陌生感和不安也消散了。

清蘊仰起的目光收回,篝火躍動的暖光把陳危手中刀身映出金紅色,木柴發出噼啪脆響,不時有火星隨風飄散。

她瞧過去,「這還是那把刀?」

「是,很好用。」

清蘊:「看來段大師名不虛傳。」

當初為陳危選刀時,清蘊特意找的鍛刀大師打造。因不懂刀劍,提了許多如今看來很不講道理的要求,當時段大師許是以為她小姑娘特意來找茬,硬是冷笑著接了下來,最後鍛出這把陪伴陳危八年的刀。

「給我看看。」

陳危將刀柄遞來,清蘊細細欣賞,伸手撫過刀身,感受到一股寒意,輕聲讚嘆,「你把它養護得也很好。」

任何人得知自己送的禮物被珍惜都會高興,清蘊也不例外,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。陳危看著,也不自覺笑了下。

心情微微放鬆,清蘊拿起瓷杯,看著陳危再次遞來的餅,也接了過來,一塊塊掰著吃。

和她相處時,陳危總是沉默居多。他不善言辭,做比說多,幸而清蘊很習慣這種相處。

某種程度而言,清蘊和他在一起最放鬆。

地面鋪了幾層青緞,清蘊乾脆往後一仰,躺倒在上面,長發凌亂也無所謂,不用在意形象。

「陳危。」清蘊道,「說說在薊州的事。」

陳危應聲,回想了下,用堪稱貧瘠的語言講述起薊州種種。分明跌宕起伏的戍邊生活,在他過於平淡的語氣中成了歲月靜好般,讓人聽得困意漸生。

清蘊闔上眼,陳危的聲音隨之漸漸降低,直至無聲。

馬車外當然休息不便,因此等了會兒,估摸清蘊陷入深眠,陳危把人輕輕抱上馬車。

清蘊自發往他身邊靠了靠,喚出一聲,並非「三哥」,亦非「李審言」,而是低低的「白芷」二字。

陳危忍不住笑了下,回身拿起刀,躍上大樹坐著,在上面守了一夜。

翌日,清蘊休息得好,精神亦好了許多,迅速收拾好,和陳危往他記憶中的陸家祖墳處去。

陸清蘊的父親在家中不受重視,雖然被埋在同一座山,但夫妻倆的墓離祖先們所在還有段距離。給他們上了柱香,清蘊看著陳危在夫妻墓的旁邊挖了個深洞,埋入屍骨。

她看著,忽然道:「如果死後沒有埋在祖先身邊,真的會成為孤魂野鬼嗎?」

陳危:「信則有。」

如今世人大多數都信此道。

清蘊嗯一聲,「那我應當不可能埋回林家了,以後可能要成為孤魂野鬼吧。」

其實世上對女子又是一套評判方法,在有些地方,女子若非早夭,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卻沒有出嫁,沒有夫家,便會成為無依無靠的遊魂。

她平靜的語氣讓陳危不知如何回答或是安慰,頓了會兒道:「我不信這個。」

清蘊略眨眼,忍俊不禁,想抬手拍拍陳危的頭,意識到他如今很高了,轉而拍肩,「恰巧,我也不信。」

死後怎麼樣她管不著,生前能夠順從心意、過得高興就好。

辦完這件事,清蘊也沒想去陸家走一圈。對於陸清蘊這個身份而言,該做的她早就做了。陸清蘊母親留下的嫁妝奪回了王家,依靠其父謀得官職的陸家人也都貶的貶、丟官的丟官,這也是多年來陸家人都不敢再打擾她的原因。<="<hr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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