鍾薏回過神,找到乾淨衣裳給他換下,把沒包紮完的刀口裹好,又餵了藥。
衛昭身上熱得灼人,連觸碰到的指尖都被燙得發麻。那圈勒痕已經青紫發脹,皮下血管淤成一片觸目驚心的顏色。
她翻開他的衣領,粗暴地探他的心跳,捏著他的手腕,一寸一寸探著脈搏。
還在跳。可太弱了。
鍾薏雙手發抖,一邊恨不得把這副身體狠狠扔出去,一邊又死死按住他的胸口。
「瘋子,瘋子,瘋子!」
罵著罵著,聲音越來越低。
她不敢想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。
只知道自己趴在他身旁,狼狽又可憐得像條落水的狗。
手一抖,藥粉撒了些在他鎖骨上,來不及拂去,只能胡亂抹平。
做完這一切,鍾薏終於力竭地坐下,靠著榻邊,眼神空洞。
雨停了,風聲還在,窗紙被吹得微響。
她盯著衛昭胸膛那點幾不可察的起伏,眼皮跳了跳。
剛剛……
她真的差點掐死一個人。
如果再用力一點,如果不鬆手——
現在他已經死了。
鍾薏垂下眸子,胸口翻湧著細密的疼。
她以為過了這麼久,自己早就走出來了,可一見到他,所有情緒就開始失控——變得暴戾、狠毒,連自己都不敢承認。
她厭惡這樣的自己。
厭惡自己還會心軟,厭惡自己還想救他,厭惡自己在他伸手時始終狠不下心。
是他把她變成這樣的。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看不起的、懦弱又可笑的人。
鍾薏抬手,摸了摸自己僵冷的臉,才發現指尖全是淚。
不可以再這樣了。
她不要再繼續了。
*
鍾薏守了他一整夜。
夜裡衛昭又燒得嚇人,呼吸斷斷續續,像下一瞬就要死過去。她忙前忙後,幾乎一夜未合眼。
她不合時宜地想到衛昭上一次生病,還是幾年前在青溪,當時她只是碰到了他額頭,他都要強撐著瞪她。
清晨天剛亮,他還昏著,鍾薏簡單收拾了下,把藥坊門推開。
冷不丁迎面看見一個人,正站在門口。
是韓玉堂。
穿著一身粗布衣裳,頭低垂著,腳像是要邁進來,又像是改了主意,停在門檻上不動。
她起初沒認出他來——
瘦了一大圈,眼窩塌陷,曾經圓滾滾的臉像是被人一勺一勺挖過,以為是想要進來買藥的人。
直到他半蹲著叫了她一聲:「娘娘!」
聲音油滑又小心,透著一如既往的諂媚勁。
鍾薏被這稱呼喊得頭皮發麻,猛地抬眼,才認出了他。
韓玉堂笑著,還是那副熟悉的嘴臉,眼神在她身後晃了一圈。
「奴才……進來啦?」
鍾薏面無表情:「他還沒醒。」
她不想給對衛昭身邊的人好臉色。
她還記得當初就是他,跪在她門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求她別走。
韓玉堂笑容不變,忙彎腰:「那奴才過會兒再來......」
鍾薏一眼便看穿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,不咸不淡地補了一句:「他發了燒,現在還沒醒。」
他笑容一僵:「陛下生病了?」
鍾薏看著他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,心裡一虛,轉頭沒再理他。
可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在門口團團轉,嘴裡念
叨:「這可如何是好……可如何是好啊……」
鍾薏轉身,以為他還在擔憂衛昭,面色拉下來:「怎麼,你不信我醫術?」
韓玉堂解釋,他每日卯時都會過來,把衛昭批好的摺子換走,送上新的,再快馬加鞭運回京城。
平日是從院子西北角的小門交接的。今日他在那裡等了半晌,沒見動靜,才鬼鬼祟祟繞到門口。
韓玉堂賠著笑,小心翼翼看她臉色:「娘娘若是……能勸勸皇上便是最好。雖說這摺子日日在批,可陛下許久不露面,朝野上下……難免有些怨言。」
鍾薏聽著,只覺得諷刺。
「關我什麼事?」
他好好當他的皇帝便是,非要在這裡來當狗做什麼?
韓玉堂慌忙跪下:「娘娘息怒!奴才絕無半句不敬之意,只是陛下再不聽勸……朝中怕是真要出亂子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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